71.祖母教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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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阳帝下葬后第二日,楚钰像往常一样，换上一身光亮的衣裳，往寿安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。
今日的皇祖母看起来很精神,穿着翟意,正襟危坐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神。
楚钰突然间感觉到，答应父皇的不让皇祖母知道他驾崩的事仿佛被谁透露出来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走到太皇太后身前,行了礼。
太皇太后笑道：“钰儿来了,坐。”
太皇太后道：“祖母依稀记得，往日钰儿都是跟着你父皇一道来给祖母请安，近来可是前朝出了什么大事？你父皇抽身不开？”
楚钰道：“祖母明鉴，北面乌桓族欺人太甚，新任族长乌维常带着他族人扰我边境,父皇前些日子便说要御驾亲征，现在大军已经出发，指不定已经快要和乌桓族的兵将们对上了。”这番说辞，楚钰早就想好了,就是防备着皇祖母几时清醒了,问起他父皇,他好流利对答。
“是么？”太皇太后右手掀起茶碗盖,不经意说道：“哀家的确偶尔会犯糊涂,有时甚至会将你认做铖儿,可是那二十七声丧龙钟，哀家听得真真切切。我那皇儿，驾崩了？”
太皇太后又道：“你不必看她，实话说给祖母听，是你做孙儿的本分。祖母这辈子，什么没经过，什么没见过，任何事都不能将祖母打败。”
楚钰犹豫了一会儿，起身走到太皇太后身前，跪了下去，什么话都没说。可此时此刻，什么都不说，也就相当于什么都说了。
太皇太后颤抖着右手端起茶碗，温热的茶水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口。
太皇太后道：“皇儿的梓宫已入了西陵？”
楚钰点了下头：“就在昨天。”手打更新
“哀家想去瞧瞧。”太皇太后紧盯着楚钰双眼，目光中透着哀伤，“孙儿，你父皇病重时，你就该来找哀家过去瞧瞧，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苦的，是白发人没能见黑发人最后一面。徽儿十多年来勤于政务，哀家早在五年之前就已劝他，以自个儿的身子为重，江山自有你们这群后生去看护。他终究没能听哀家的话。”
太皇太后扶着老嬷嬷的手站了起来，走到楚钰身前，双手扶起楚钰，道：“哀家知道孙儿已登基为帝。你放心，哀家虽偶尔会糊涂一些，可是西陵是咱们老祖宗的地方，你祖父早已睡在那儿，哀家去了，反而会神智清明。你若实在放心不下，陪在哀家身边就是。”
楚钰实在还有些犹豫，见皇祖母的架势是非去不可了，只好命夏春去安排马车。
两日之内，两进西陵，楚钰的膝盖隐隐疼着。他顾不得弯腰去揉，紧紧扶着老祖母的手臂，下了地宫，走到开阳帝的牌位前。
楚钰一怔，瞧了祖母一眼，却还是乖乖站在一旁，听祖母到底要对父皇说些什么。
“你是怕哀家知道你身子不成了，伤心难过，才这么久都没到哀家的寿安宫去请安，是么？”太皇太后抚着牌位仿佛就在抚着儿子的脸颊，“他们都说哀家时而清醒，可大部分时间却是糊涂的，可在哀家看来，你才是真正的糊涂！自从那二十七声丧龙钟响，哀家一直都醒着，盼着我的皇儿能再来寿安宫请安。可哀家心里知道，徽儿也像他父皇一样，离我而去了。”
“皇祖母。”楚钰心里不无担忧，“地宫阴冷潮湿，孙儿扶您上去吧。”
楚钰背脊隐隐发凉，在地宫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，皇祖母对着他喊他皇长兄的名字。他就再是无神论者，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。只能勉强笑着，道：“祖母慢慢走，孙儿扶着您。”
见到照进地宫
中的阳光，楚钰才算稍稍安心。有了这段经历，往后还怎么让他在他皇长兄的牌位前安安心心嗑瓜子。
回宫路上，楚钰与太皇太后同乘一辆马车。皇祖母闭眼念佛，楚钰便掀开窗帘，瞧着马车外面的树快速向后跑。他真的打从心底不愿让皇祖母瞧着自己喊铖儿，虽然是一母同胞，长得再像，不一样的躯体里也装着不一样的灵魂。
“方才祖母是不是吓到你了？”太皇太后睁开眼睛，瞧着楚钰。
楚钰摇着头：“皇祖母惦念着皇长兄，钰儿身为皇孙，该讨皇祖母欢心。”
太皇太后道：“祖母不知道自个儿还能清醒多久。有几句话，趁着马车里只有咱们祖孙二人，祖母便说给你听。”
楚钰认认真真点了下头：“孙儿恭听祖母教诲。”
太皇太后道：“你父皇教给你的，是勤政爱民，我孙儿身体里流淌着楚家的血液，此一点，祖母从不担心。”
“担心你优柔寡断，该忍的时候不够忍，该狠的时候不够狠。”太皇太后直言道，“哀家知道，比起你二哥，你更适合做这大楚的皇帝。可楚贤，也非庸才啊。他自幼便勤学好问，虽然不擅长骑射，却很有胆量。”
楚钰扯了扯嘴角，未置可否。在他眼里，从来只有他愿与不愿，他甚至从来不曾将楚贤当作过自己的竞争对象。打从他知道自己的娘是这大楚皇后的那一刻起，他就特别清楚，终有一日，他会做这天下的主人。
“你父皇从不怕他的孩子们治不好这天下，他怕的始终是你们兄弟离心，骨肉相残。”太皇太后轻声叹息，“尤其是你和楚贤。”
太皇太后眼睑一垂：“如何行事，只在你一念之间。你若顾念着兄弟情谊，便少不得要加以防范。若是不顾念……”太皇太后眉心微皱，“就不要在乎史官那支笔。”
“祖母。”楚钰心里多少有些不解，他还以为身为他和楚贤二人共同的祖母，太皇太后会劝他善待兄弟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老祖母竟会给出他两条路。手打更新
“你是大楚的皇帝，对于我们皇家来说，最重要的，始终是脚下的江山。”太皇太后笑得人畜无害，“这世上值得你做的事有许多许多，不过你身为皇帝，做事之前必须要权衡究竟那条路对大楚最为有利，不论你选择过后，会失去些什么。”
“这是天底下最难的苦差事。”太皇太后摸了摸楚钰的后脑勺，“尤其你父皇已不在，没有人挡在你前面，只能你自己去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，你才十六啊。”太皇太后有些心疼，“不过祖母相信你，楚家的孩子遇到再难的关，都能闯过去。”
楚钰重重点了下头：“祖母尽管放心，孙儿会守好大楚的江山。”
太皇太后点了点头，又阖上双眼：“哀家累了，进了宫，到了寿安宫门前，记得叫醒哀家。”
可惜马车停在寿安宫前，他虽然叫醒了祖母，祖母却又糊涂了，握着他的手，直喊铖儿。楚钰重重叹了口气，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寝宫，安顿好了，这才从寿安宫里出来。
他突然想，也许祖母并没有真的糊涂，她只是累了，不想再想那些伤心事，就让自己糊涂着幻想着那些她在意的人都还在。把他当作他皇长兄，也许有一日，会把他看作他父皇。其实也没什么，就像父皇说的，身为皇孙，哄祖母开心，是义不容辞的一件事。
想通了这一层，楚钰长出了一口气，背负着双手，道：“去昭阳宫。”
可刚走了两步，楚钰右膝便又隐隐疼了起来，他停了下来，伸了伸右腿，思忖后道：“还是去永福宫看看贤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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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阳帝下葬后第二日,楚钰像往常一样，换上一身光亮的衣裳，往寿安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。
今日的皇祖母看起来很精神,穿着翟意,正襟危坐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神。
楚钰突然间感觉到，答应父皇的不让皇祖母知道他驾崩的事仿佛被谁透露出来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走到太皇太后身前,行了礼。
太皇太后笑道：“钰儿来了,坐。”
太皇太后道：“祖母依稀记得，往日钰儿都是跟着你父皇一道来给祖母请安，近来可是前朝出了什么大事？你父皇抽身不开？”
楚钰道：“祖母明鉴，北面乌桓族欺人太甚，新任族长乌维常带着他族人扰我边境,父皇前些日子便说要御驾亲征，现在大军已经出发，指不定已经快要和乌桓族的兵将们对上了。”这番说辞，楚钰早就想好了,就是防备着皇祖母几时清醒了,问起他父皇,他好流利对答。
“是么？”太皇太后右手掀起茶碗盖,不经意说道：“哀家的确偶尔会犯糊涂,有时甚至会将你认做铖儿,可是那二十七声丧龙钟，哀家听得真真切切。我那皇儿，驾崩了？”
太皇太后又道：“你不必看她，实话说给祖母听，是你做孙儿的本分。祖母这辈子，什么没经过，什么没见过，任何事都不能将祖母打败。”
楚钰犹豫了一会儿，起身走到太皇太后身前，跪了下去，什么话都没说。可此时此刻，什么都不说，也就相当于什么都说了。
太皇太后颤抖着右手端起茶碗，温热的茶水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口。
太皇太后道：“皇儿的梓宫已入了西陵？”
楚钰点了下头：“就在昨天。”手打更新
“哀家想去瞧瞧。”太皇太后紧盯着楚钰双眼，目光中透着哀伤，“孙儿，你父皇病重时，你就该来找哀家过去瞧瞧，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苦的，是白发人没能见黑发人最后一面。徽儿十多年来勤于政务，哀家早在五年之前就已劝他，以自个儿的身子为重，江山自有你们这群后生去看护。他终究没能听哀家的话。”
太皇太后扶着老嬷嬷的手站了起来，走到楚钰身前，双手扶起楚钰，道：“哀家知道孙儿已登基为帝。你放心，哀家虽偶尔会糊涂一些，可是西陵是咱们老祖宗的地方，你祖父早已睡在那儿，哀家去了，反而会神智清明。你若实在放心不下，陪在哀家身边就是。”
楚钰实在还有些犹豫，见皇祖母的架势是非去不可了，只好命夏春去安排马车。
两日之内，两进西陵，楚钰的膝盖隐隐疼着。他顾不得弯腰去揉，紧紧扶着老祖母的手臂，下了地宫，走到开阳帝的牌位前。
楚钰一怔，瞧了祖母一眼，却还是乖乖站在一旁，听祖母到底要对父皇说些什么。
“你是怕哀家知道你身子不成了，伤心难过，才这么久都没到哀家的寿安宫去请安，是么？”太皇太后抚着牌位仿佛就在抚着儿子的脸颊，“他们都说哀家时而清醒，可大部分时间却是糊涂的，可在哀家看来，你才是真正的糊涂！自从那二十七声丧龙钟响，哀家一直都醒着，盼着我的皇儿能再来寿安宫请安。可哀家心里知道，徽儿也像他父皇一样，离我而去了。”
“皇祖母。”楚钰心里不无担忧，“地宫阴冷潮湿，孙儿扶您上去吧。”
楚钰背脊隐隐发凉，在地宫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，皇祖母对着他喊他皇长兄的名字。他就再是无神论者，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。只能勉强笑着，道：“祖母慢慢走，孙儿扶着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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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的阳光，楚钰才算稍稍安心。有了这段经历，往后还怎么让他在他皇长兄的牌位前安安心心嗑瓜子。
回宫路上，楚钰与太皇太后同乘一辆马车。皇祖母闭眼念佛，楚钰便掀开窗帘，瞧着马车外面的树快速向后跑。他真的打从心底不愿让皇祖母瞧着自己喊铖儿，虽然是一母同胞，长得再像，不一样的躯体里也装着不一样的灵魂。
“方才祖母是不是吓到你了？”太皇太后睁开眼睛，瞧着楚钰。
楚钰摇着头：“皇祖母惦念着皇长兄，钰儿身为皇孙，该讨皇祖母欢心。”
太皇太后道：“祖母不知道自个儿还能清醒多久。有几句话，趁着马车里只有咱们祖孙二人，祖母便说给你听。”
楚钰认认真真点了下头：“孙儿恭听祖母教诲。”
太皇太后道：“你父皇教给你的，是勤政爱民，我孙儿身体里流淌着楚家的血液，此一点，祖母从不担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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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钰扯了扯嘴角，未置可否。在他眼里，从来只有他愿与不愿，他甚至从来不曾将楚贤当作过自己的竞争对象。打从他知道自己的娘是这大楚皇后的那一刻起，他就特别清楚，终有一日，他会做这天下的主人。
“你父皇从不怕他的孩子们治不好这天下，他怕的始终是你们兄弟离心，骨肉相残。”太皇太后轻声叹息，“尤其是你和楚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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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祖母。”楚钰心里多少有些不解，他还以为身为他和楚贤二人共同的祖母，太皇太后会劝他善待兄弟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老祖母竟会给出他两条路。手打更新
“你是大楚的皇帝，对于我们皇家来说，最重要的，始终是脚下的江山。”太皇太后笑得人畜无害，“这世上值得你做的事有许多许多，不过你身为皇帝，做事之前必须要权衡究竟那条路对大楚最为有利，不论你选择过后，会失去些什么。”
“这是天底下最难的苦差事。”太皇太后摸了摸楚钰的后脑勺，“尤其你父皇已不在，没有人挡在你前面，只能你自己去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，你才十六啊。”太皇太后有些心疼，“不过祖母相信你，楚家的孩子遇到再难的关，都能闯过去。”
楚钰重重点了下头：“祖母尽管放心，孙儿会守好大楚的江山。”
太皇太后点了点头，又阖上双眼：“哀家累了，进了宫，到了寿安宫门前，记得叫醒哀家。”
可惜马车停在寿安宫前，他虽然叫醒了祖母，祖母却又糊涂了，握着他的手，直喊铖儿。楚钰重重叹了口气，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寝宫，安顿好了，这才从寿安宫里出来。
他突然想，也许祖母并没有真的糊涂，她只是累了，不想再想那些伤心事，就让自己糊涂着幻想着那些她在意的人都还在。把他当作他皇长兄，也许有一日，会把他看作他父皇。其实也没什么，就像父皇说的，身为皇孙，哄祖母开心，是义不容辞的一件事。
想通了这一层，楚钰长出了一口气，背负着双手，道：“去昭阳宫。”
可刚走了两步，楚钰右膝便又隐隐疼了起来，他停了下来，伸了伸右腿，思忖后道：“还是去永福宫看看贤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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